在泉州,关于涂鸦的记忆,或许不是某个具体的名字,而是一段混杂着水泥灰、油漆味和少年心跳的集体青春。那些曾肆意绽放在老墙、桥墩、废弃厂房上的鲜艳图案与张扬字句,与其说属于某个匿名的“ta”,不如说属于一整座城市某个躁动而真诚的年纪。
曾几何时,涂鸦是这座古城最“叛逆”的视觉方言。在西街的某个转角,破败的砖墙上可能突然跃出一尾色彩斑斓的“鲤鱼”;在笋江桥的桥洞下,密布着看不懂的字母组合和天马行空的卡通形象;在某条即将拆迁的小巷尽头,或许曾有过一幅巨大的肖像,眼神灼灼地凝视着过往的时光。这些作品大多没有落款,作者是“佚名”的。他们可能是在校的学生,是刚下班的年轻工人,是热爱街头文化的设计师,在夜色掩护下,用喷漆罐完成一次短暂而激烈的自我表达。那不是艺术馆里被凝视的展品,而是生长在城市皮肤上的野生脉搏,是年轻一代对规整、古雅的传统城市美学一次小心翼翼的“挑衅”与活泼的补充。
这些涂鸦的内容,是那个时代情绪的密码。有对篮球明星的崇拜,有对流行乐队的热爱,有懵懂爱恋的缩写,也有无具体意义的纯粹形式探索。更不乏一些社会议题的隐晦发声,或是对“泉州”本土身份的骄傲标识——比如用街头风格重新解构的东西塔、老君岩,或是闽南语词汇的视觉化呈现。它们构成了一个平行于开元寺的钟声、清净寺的肃穆、天后宫的香火之外的泉州,一个更草根、更即时、更贴近地面呼吸的泉州。
涂鸦的命运往往与城市变迁紧密相连。随着城市更新的步伐加快,“创卫”、“创城”活动的深入开展,许多曾被视为“城市牛皮癣”的涂鸦,与它们依附的老墙一同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是整洁的立面、统一的招牌,以及少数被“招安”、规划在特定区域的“街头艺术墙”。那些曾经充满偶然性和生命力的即兴创作,逐渐被更精美、更安全、更符合主流审美的壁画所替代。喷漆罐的“滋滋”声,被施工队的机械轰鸣盖过。于是,“还记得泉州涂鸦吗?”这个问题,便带上了一层追忆的色彩。
今天,当我们再次谈论泉州的涂鸦,已不仅仅是在谈论一种视觉现象。它是一把钥匙,开启的是关于这座城市某个特定时期的记忆:那是经济飞速发展、新旧思潮碰撞的年代,是年轻人的自我意识开始蓬勃觉醒,急于寻找表达出口的年代。那些涂鸦,是他们试图在深厚历史传统的巨壁上,刻下属于自己的、微小而鲜活的当代印记。
或许,具体的图案早已模糊,喷漆也已斑驳褪色,但那种试图沟通、表达、留下痕迹的冲动,依然在城市的血脉中流淌。它们提醒着我们,一座活着的城市,既需要千年古刹的沉静,也需要街头巷尾即时、生猛、甚至有些粗糙的生命力。所以,当有人问起“还记得泉州涂鸦吗?”我们怀念的,或许正是那份曾经无处不在、未经修饰的青春原创力,以及它为我们共同生活的这座城市,所添加的那一抹短暂却耀眼的、叛逆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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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12-10 19:21:32